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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负相思(五)「北堂墨染×元淳」

 

 

清晨。

 

不知是否因北堂墨染着意安排过的缘故,今晨的饭食倒是精致多样了不少。

 

元淳依旧兴致寥寥,屏退左右之后,环视了一眼桌上的食物,向桃夭递了个眼色。

 

银光如蜓尾掠水,逐第在碗盏杯碟间起落,皆无异状,唯有没入手边一盏汤盅之后,针尖片刻间便镀上了一层刺眼的淡青色。

 

桃夭脸色骤变,惊异道:“这,怎会……”

 

元淳声色未动,泠然盯着汤盅,淡淡道:“我身边是否有个婢女姓楚?”

 

“楚……”

 

桃夭思索片刻,失声道:“姑娘说得莫不是楚楚!”

 

桃夭对楚楚是有印象的,楚楚并不姓楚,但这名字却很配她。

 

面前的楚楚身量纤纤,面容清秀,此刻明眸低敛,垂手而立,谦谨恭顺的模样越发楚楚动人。

 

曾几何时,连这个“楚”字都有些扎眼,而如今一切都成过眼烟云,元淳只觉几分可笑。她并没有去看楚楚,只低头摆弄着腕上一只玉镯。

 

“你就是楚楚?”

 

楚楚小心翼翼的点点头,眼神闪烁,看来有些忐忑。

 

元淳也没有绕圈子,细长的眉梢微微一挑,指了指那碗自己未动过的汤,“今日的汤不错,你也尝尝。”

 

“这汤是精心给姑娘准备的,奴婢怎敢……”

 

楚楚怯生生婉拒,桃夭索性将碗端到她面前,皱眉道:“姑娘要你喝,你喝便是,有什么好怕的,莫非你心中有鬼?”

 

楚楚强颜道:“桃夭姐姐这是什么话,奴婢身份低微,怎配享用这么好的东西。若是姑娘不喜欢,奴婢这就端下去,要人重做了送来……”

 

见她接过碗便要走,桃夭眼疾手快,一闪挡住去路,怒喝道:“你不肯喝,是不是知道这汤有问题!”

 

楚楚身子一抖,慌忙跪倒在地,颤声道:“不,不是奴婢,奴婢冤枉!再说一碗汤多少人经手,毒定是别人下的,与奴婢无关的……”

 

她的演技并不高明,甚至连几句谎话也圆不起来,元淳幽幽打断:“桃夭只说这汤有问题,你怎知这汤中有毒。”

 

“这……”

 

楚楚脸色顿时变了,只是苦苦哀求道:“姑娘,姑娘明察……奴婢真的是冤枉的……”

 

事已至此,多说无益。

 

事实俱在,纵然非她下毒,此事也与楚楚脱不了干系。

 

元淳不为所动,冷冷道:“我已注意你几日了,当然,你可以抵死不认。听说宸王手下的人本事了得,多得是让人开口说实话的手段。”

 

“你……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下毒谋害姑娘!”

 

桃夭怒上心头,一个健步上前,就去扯楚楚的胳膊,元淳亦不及阻止。不料看似柔弱的楚楚突然跳起,反手拧住了她的胳膊,将人制住。

 

“哼,不自量力。”

 

这是桃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,然后便被楚楚打昏了。

 

眼见被拆穿,楚楚不再掩饰,“不错,毒是我下的,要怪只能怪你是北堂墨染的女人!”

 

元淳瞳色微惊,却是心中有数,很快镇定下来, 她忽而淡淡一笑,笑得轻快而烂漫,只是眼底深处翻滚着一抹寒色透出凌厉的锋芒。

 

“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先前宸王遇刺,是不是也与你们有关?”

 

这次吃惊的轮到了楚楚,她眯了眯眼睛,咬牙道:“想不到你倒很精明,可惜,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。”

 

元淳依旧气定神闲,道:“我与北堂墨染不过萍水相逢,你们在我身上下功夫只怕是打错了算盘。如今事已败露,你还是走吧,若再惊动旁人,料想你也难全身而退。”

 

“走?恐怕没这么容易。”

 

楚楚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,她突然袭近,出手扼住元淳的咽喉。元淳身子撞在墙上,被掐得几乎喘不上气。

 

楚楚已经不是那个楚楚可怜的楚楚,手的力道大的几乎能将人的脖子捏断。直到元淳几乎要断气的时候,她才面无表情的松了松手指,让元淳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。

 

楚楚嘴角挤出几分狠毒的冷笑,“多谢提醒,可这府上有多少暗卫,我比你清楚,现在你就是我最好的护身符……”

 

话音未落,门外已有嘈杂紧密如鼓点的脚步声逼近,楚楚反应极快,立刻避至元淳身后,袖中同时顺出一把匕首,将刀尖抵住了她咽喉。

 

门户大开,大队暗卫鱼贯而入,将二人团团围住。

 

“站住!谁敢动,我就要她的命!”

 

喝令方止,有声音传来。

 

“那你可要把刀握紧些,刺进去的时候手最好不要抖,毕竟相识一场,我也不想她死得太痛苦。”

 

口吻虽多情,话意却冷酷,门外语声轻柔从容,恰似玉石之响,一片浓如墨的蓝雾携风而来,幽幽如云落凡间。

 

隔着交叠攒动的人影,元淳看到了北堂墨染。

 

他的眼睛一如往昔明亮,只是平静如水的眼波沉寂,不见半点涟漪,他从从容容立在门外,气定神闲,高贵疏离,熟悉而又陌生。

 

“其实本王清楚,你不过是个小卒,我对你没什么兴趣。只要你供出背后主使,本王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命。”

 

北堂墨染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眼前一切,从容不迫,漠不关心的淡然之中未有一丝一毫被威胁的顾虑,好似元淳的安危与他全无半点干系。

 

楚楚犀利的眼波流动,冷笑数声。

 

“好,很好!冷血无情,不愧是宸王。看来这次是我押错了宝,不过无妨,至少我不会白死,能拉一个人垫背也好……”

 

刀尖一转,收紧几寸,已划破元淳衣衫,刺进她的心口。元淳虽表现的冷静,却也只是故作镇定,胸口骤然吃痛,忍不住露出痛楚之色。

 

北堂墨染皱了皱眉,强调,“放了她,本王饶你不死。”

 

楚楚稍许迟疑,目色一凛变作阴沉的狡黠。

 

刀刃更加深入,鲜红的血顺着刀口流出,如同一朵绽放的红莲,深沉的凉意从心间蔓延至全身,元淳极力忍耐,手却不住发抖。

 

北堂墨染面色阴沉,寒声道:“你还想怎样?” 

 

“我想怎样?宸王殿下不是不在意此女死活么,原来口不对心,我差点信以为真了。”

 

“你们的目标是我,与旁人无关,不要累及无辜。”

 

出口急促终究是出卖了他的关心。

 

楚楚知道自己赌对了,不由得意,她不住冷笑,恨恨道:“北堂墨染,你手上沾的血难道就少吗,想要她活命,那就要看你愿用什么来换了。”

 

北堂墨染看了一眼元淳,沉了口气,已无法再故作无动于衷。冰冷的眸子一恸,还是问出了一句不该问的话。

 

“你怎样才肯放人?”

 

楚楚想要什么,他本不必问,因为一旦开口,便意味着交出主动权,为此他极有可能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。

 

果不其然,楚楚眼中闪动起兴奋的光芒,一字一句道:“我要你的命,一命换一命,公平的很。”

 

“一命换一命,确实公平。”

 

北堂墨染竟也笑了,笑得有些意味不明。

 

“其他人都退下,想要我的命,自己来拿吧。”

 

他将双手负起,作出一副引颈就戮之态,见他竟没有丝毫迟疑,在场众人包括楚楚在内皆是一惊。

 

便是这一惊之间,只听“嗖”的一声,羽箭破空。一束惨碧色的箭镞自前胸贯穿身体,楚楚瞠目结舌,面如死灰,身子颓然倒下时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凝固。

 

元淳的身体还在发抖,茫然之间已有人强步上前将她护住,她已看不见楚楚死时的惨状,环绕在侧的是熟悉而温暖的怀抱,而近在眼前的只有北堂墨染冷峻的面容。

 

他大多时候总是彬彬有礼,温柔且周到,而此时皱起的眉峰与沉沦的嘴角将他的坏心情勾勒无疑。她忽然发现他不悦时竟有几分藏不住的孩子气,与平日运筹帷幄的从容极不相称,不由一时看痴了。

 

许久,北堂墨染才察觉到元淳一直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,回了回神,和缓语气道:“你受惊了。”

 

元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,讪讪收回目光,接着胸口一紧,发现伤口已被北堂墨染用手帕按住。

 

“没事,我……我自己可以。”

 

关心则乱,一时情急,也忘了避忌男女之嫌,等元淳伸手接下手帕,北堂墨染才反应过来,忙将手撤了回去。

 

“快,传太医。”

 

北堂墨染吩咐下去的时候,青冥正从外走进来,手中拿着弓箭,方才楚楚中得那一箭显然就是他的杰作。

 

“回禀王爷,方才暗卫中两人有异动,已被击杀。”

 

北堂墨染抬了抬手,示意他现下不必多言。直到太医赶来,确定元淳这边并无大碍,北堂墨染单独留下了青冥。

 

“属下非但未能护姑娘周全,连有奸细混入暗卫也未察觉,请王爷责罚。”

 

青冥自请罪责,北堂墨染反应甚是冷淡,默然片刻才道:“一箭穿心,当真是好箭法。”

 

青冥这才明白过来,补充道:“属下平日疏于练习,箭法不精,今日未能留下活口,理应重罚。”

 

“看来前段时间我不在,你们无人管束,一个个是太懒散了。今日之事绝不允许有下次。”

 

“是。”

 

日暮迟,新月升,夜色朦朦。

 

小楼窗外正对着一株海棠,此时花开正好,清风徐徐,室内亦有花香弥漫。元淳身披月色,倚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,静静出神,连有人走过来也未察觉。

 

她实在很特别。

 

在北堂墨染认识的人之中,除了洛菲菲,她就是最特别的一个。

 

洛菲菲也很特别,特别的活泼开朗,特别的古灵精怪,恰如朝日晨霞,春雨繁花,而元淳……

 

她总是特别的安静内敛,特别的多愁善感,就如这朦胧的夜,如幽深的井,神秘忧郁,难以捉摸。

 

她还很年轻,正是风华正茂,偏偏有那样许多的心事,总也想不完。

 

见她赏花都能赏得如此出神,北堂墨染叹了口气,道:“只恐夜深花睡去,故烧高烛照红妆。如此花开时节,春意正好,姑娘莫非就动了伤春悲秋之思。”

 

元淳回过头,月光照在她的脸上,白玉无瑕的容颜憔悴单纯,她没有回答北堂墨染的话,只是又转回身,柔声说道:“我不是在赏花,是在看她们。”

 

北堂墨染走近,目光顺着她的身影移向窗外,才发现小楼对望的园子中曲水长廊前的假山下,几个少女正在嬉戏玩闹。

 

她们都是府中下人,此时一日劳作结束,才偷得这片刻闲暇。

 

“是不是她们吵到你了,我叫人去……”

 

“多好啊,你看她们多好。”

 

被元淳的感慨打断,北堂墨染侧过眸子,才发现身边的她眼中竟流淌着别样温柔的情愫。

 

“从前,我也常在春日里和采薇她们一起捉迷藏的,大抵是无聊的日子太多了吧,我总嫌无趣,常冲她们闹脾气。有一次,我不小心掉进了水里,还是……”

 

语声戛然而止,元淳眼中的温情亦停滞。

 

可惜,那样的时光她从未懂得珍惜,而今却再也回不去了。

 

北堂墨染微笑。

 

“想必那定是很久远的事了,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你和她们一样嬉笑玩闹,亦或对人发脾气的样子。”

 

元淳终于也笑了笑。

 

“这并不难想象,大概就像所有被宠坏的孩子一样,任性骄纵,无理取闹,不知天高地厚……那时采薇一定很头疼,可是无论什么时候,无论我对她如何,她始终一直陪在我的身旁,一直……”

 

北堂墨染努力想象着,自然的问道:“那她呢,她现在在哪儿?”

 

“她……已经死了,是为我而死。”

 

元淳眼神微凉而萧索。

 

这是她心中的痛,本该永远难以启齿,可在北堂墨染面前,她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说出了口,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。

 

北堂墨染心头一紧,眉梢不觉浮现怜惜之色。

 

“抱歉,我……”

 

元淳转过脸,迟疑片刻,忽道:“这句抱歉是因你方才问的话呢,还是为今日之事?”

 

不待北堂墨染回答,她又道:“其实不论是为了什么,你都不需要感到抱歉,抱歉的是我。我……我不该怀疑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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