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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负相思(三十四)「北堂墨染×元淳」


  

斜阳散漫,落日余晖洒满山城小镇的时候,队伍浩荡经过,扬起一路风尘,引得行人竞相侧目。

 

先行的探子已安顿好一切,落脚处是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。

 

来到之时,客栈已清空。

 

房间不大,倒也明亮干净,桌上香炉点起,是北堂墨染平素用惯的草木之香。

 

透过半开的窗扇,元淳忍不住向外探望,却只能看见四四方方院子里的天井和楼下守卫。

 

“要是觉得闷,出去走走。”

 

“可以吗?”

 

从先前的含糊其辞之中,元淳察觉到某种危险的信号,故而也变得谨慎。

 

北堂墨染走近,从身后轻轻拥住她,柔声道:“我陪着你,有什么不可以的。”

 

元淳迟疑着转过身,面向北堂墨染,见他衣领皱了,细心帮他将褶皱一一抚平。

 

“可你身上余毒未清,难得不必风餐露宿,休养要紧……”

 

“我只问你想不想。”

 

“我……”

 

犹豫就是答案,北堂墨染不容她多想,挽起她的手,微笑道:“那还等什么,天转凉了,加件衣服。”

 

一连坐了几日马车,双腿退化般,有些不听使唤。

 

沿着镇上最宽阔的大路闲逛着,不知走了多远,耳畔传来锣鼓喧嚣,喜乐嘈杂飞扬,响彻云霄。

 

大宅前张灯结彩,宾客络绎,显然是在办喜事。元淳没见过民间成亲的场景,好奇上前,多瞧了几眼。

 

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不如我们也去讨杯喜酒吧。”

 

北堂墨染用一锭金子作随礼,主人家虽见面孔陌生,倒也很是欢喜,热情将这两位贵客迎进了门。

 

此时正值观礼。

 

灯烛艳艳,犹如红雾一般笼罩了天地,一对新人交拜礼成,被人潮簇拥,随着欢歌笑语涌入了新房。

 

从喜宴出来,喧声犹在耳,许久不散。

 

北堂墨染兴致出奇的好,话也多了起来,元淳只是微笑聆听,倒显沉默。

 

“我忘了你本不爱热闹,不过沾沾喜气也好,说不定能给我们带来好运。”

 

元淳嫣然而笑,默然不语。

 

她哪里是不爱热闹,从前整个宫中再没有比她更爱凑热闹的了。

 

只是如今她不习惯往人多的地方去,在医馆待了这么久,她也改不了人一多就心慌的毛病,她是不想扫北堂墨染的兴。

 

“淳儿,你说什么时候,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呢……”

 

元淳缄默,片刻回神道:“什么?”

 

她听见了北堂墨染的话,却又不太确定其中含义,怕有所误解。

 

北堂墨染含笑,停住脚步。

 

“从刚才就一直心不在焉,还以为你我想的是同一件事。”

 

他们所想的确实不同,甚至相悖。

 

他们虽站在一起,可面对的方向却恰恰相反,北堂墨染是展望,元淳却在回顾。

 

触景不免伤情。

 

元淳其实不愿去想,有些事是她永远不愿记起的。

 

尤其在这喜气洋洋的场合,不论感伤多顺理成章,也终究格格不入,孤独又煞风景。

 

见她依旧细眉深锁,心事重重,北堂墨染将牵着的手捧近,小心翼翼护在心口。

 

“淳儿,你…有没有想过将来。”

 

“将来?”

 

“是,我们的将来。”

 

北堂墨染眼中闪着欢愉炙热的光辉,那满含期待的跃跃欲试,引得元淳心口一恸,随即苦涩翻涌,她忙垂了眸,不迭避开。

 

“人生无常,世事难料,将来的事太遥远,我……”

 

话虽含糊,北堂墨染却听得真切。

 

她没有想过。

 

淡淡失落在所难免,北堂墨染却默认这解释合情合理。她的心思已够重,眼下这境况,他宁愿她什么都不想。

 

而他不能。

 

如今他们的关系已有了实质变化,他执着于有些话说得不够清楚,时常不能安心。

 

“你说得不错,不过有些事只是随遇而安还不够。幸福要自己争取,淳儿,我想告诉你……”

 

几句话使得心头慌乱丛生,元淳忙急声打断道:“墨染,我们现在这样,难道有什么不好吗?”

 

北堂墨染沉浸在无限向往的憧憬当中,没有发觉她的不安,微笑着用指尖戳了戳她的眉心。

 

“怎么,这样就满足了?”

 

他转而轻抚她的发,眼神不觉温柔宠溺。

 

“淳儿,我对你的感情绝非一时兴起,我要与你名正言顺地在一起,只是眼下……怕要暂且等上一等。”

 

元淳终于领会了北堂墨染的意思,如今他们虽在一起,可还有不少问题无可回避。

 

譬如北堂墨染尚有婚约在身,即便她装聋作哑,北堂墨染却显然不是这样的态度。

 

忐忑变为惶恐,攀升心头,元淳怀揣沉重,淡淡道:“墨染,知你平安无恙,能与你相伴朝夕,我已心存感恩,你不必……不必去改变什么。”

 

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,她甚至希望他们的关系如此维系,永远不要有任何变化。

 

伪装的平静之下是愁云惨淡的满腹心事,这是北堂墨染最看不得的样子。他瞧在面前的元淳,眸色暗了暗,不由担心,不由心疼。

 

“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。也许以我如今的处境,说来冒昧,但我希望你明白,我要许你一生一世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

 

回首往事,人一生的记忆,多半只有零零碎碎的片段。世事如何早已模糊了原本样貌,留下的各色情感,如同链条,串起一道无形的绳索,锁住了自己。

 

今夜,本是个平凡的夜晚,可是因为北堂墨染的表白,变得极不普通。

 

元淳知道,不论北堂墨染的誓言能否实现,不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,她绝不后悔走向他身边。

 

桥下荡漾着碧波,初秋的风依依,拂过依旧翠绿如茵的柳枝,吹进元淳的眼睛,催红了眼眶。

 

甜蜜总是短暂,过后的苦涩滋味愈发浓烈。

 

再美的誓言转眼就被吹散在了风中,可是有些话落在心上,就成了惴惴不安的沉重隐忧。

 

将来……

 

她想过吗,她真的没有。

 

只要触碰到与将来有关的字眼,她的心只会被剧烈的疼痛毫不留情地残忍碾压。久而久之,她实在怕极了那令人窒息的痛楚,便习惯了消极对待,视而不见。

 

逃避,成了本能地自我保护。

 

除了逃避,她总是无路可走的。

 

她是没有未来的,有些路她已早早走过,而且走到了尽头。北堂墨染则不同,即便都有过情伤,他们也是截然不同的。

 

名正言顺。

 

单只这四个字,已令她羞于面对,无地自容。

 

北堂墨染的表达温柔且直白,意思更足够清楚,承诺意味着暧昧有期,她在他身边会得到应有的名分。

 

妻也好,妾也罢……看起来北堂墨染没有打算维持现状。可是她呢,她可以吗?

 

有时候她觉得有些事不同了,正如现在只要她想,随时随地都能享受到被所爱之人珍视的幸福。

 

可当午夜梦回,独自望着黑洞洞的夜,即便能清晰地看到北堂墨染的脸,她的心也还是痛得那样真实,仿佛永无止境的噩梦不是梦,眼前的幸福才是。

 

她的惶恐不安并没有因为北堂墨染日益渐浓的感情所冲淡,反而随着自己对北堂墨染不可控的爱恋依赖与日俱增。

 

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。

 

她拼命想要抓紧,又觉那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,一切皆为徒劳,平增伤悲。

 

矛盾的情绪反复拉扯折磨着她,她无人倾吐,无处发泄,只能云淡风轻地伪装着自己,将真实的想法裹得严严实实,就像一只缩在壳里的蜗牛。

 

好在她的秘密太多,多这一个也无足轻重。

 

夜里,心事如雨声嘈杂,辗转反侧,睡意全无,躺得久了,烦闷变成压抑。

 

黑暗中,辨识不清,隐约可知北堂墨染睡得很沉,心不在焉的元淳忽然冒出个念头,轻手轻脚靠近。

 

这些日子她在医馆也学了不少,一直想亲自为北堂墨染把把脉,只是苦于不得机会,眼下倒算良机。

 

她慢慢俯下身,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眼看就要探碰到北堂墨染的手腕,手臂突然被一股迅猛的力道缠住。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,身子已被重重拽倒,后背一疼,北堂墨染翻身压上来,手掌一翻,狠狠胁住了她的脖子。

 

“淳儿?”

 

瞧见清晰的眉目,北堂墨染眼中的凌厉警惕顿失,他忙将手放开,元淳才得以恢复呼吸,忍不住咳了两声。

 

“淳儿,有没有弄伤你?”

 

他将元淳扶起,元淳惊魂甫定地抚着脖子,摇了摇头。

 

窗外月色尤浓,长夜未过半,时辰尚早。

 

“怎么了,睡不着?”

 

“嗯。”

 

元淳应了一声,轻轻舒了口气。

 

“那你刚才趁我熟睡,意欲何为?”

 

北堂墨染转过脸,眼中睡意残余的朦胧一扫而空,语声轻哑中多了几分柔情。

 

“我……也没什么,就是想看看你。”

 

元淳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,毕竟以她所学,为人诊脉有点自不量力。

 

“哦?”

 

北堂墨染怀疑地扬起嘴角,眼中笑意渐深,他忽然伸手推在她肩上。

 

出手又快又突然,力道卸去了攻击的强横,恰到好处地留有余地。元淳猝不及防,骤然失衡,以为会像刚才一样撞在地上,却跌进了柔软的怀里。

 

“好了,睡吧。”

 

北堂墨染说完打了个哈欠,闭上眼睛,元淳一时语塞,终是忍不住弯弯唇边。

 

平静的睡容浸泡在夜色里,元淳安静地趴在他怀里,眼睛眨也不眨,光明正大地仔细打量。直到眼底有些酸涩,借着窗外淡薄的月光,白玉的指尖偷偷靠近……

 

未能触及,便从失神中惊醒,正要收手,手指被一把捏住。

 

一阵天旋地转,夹带着温热波动的呼吸袭面而来,元淳坠入了滚烫而带有侵略性的眼波中,逐渐沉沦。

 

呼吸渐渐变得急促,随着距离的贴近,横阻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也被挤压了出去,让人越发透不过气。

 

北堂墨染极力克制着,他更清楚界限在哪里,白日如何的旖旎温存也罢,同室而眠的长夜始终未曾越雷池一步,可是元淳却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。

 

原本老老实实被抱着就算了,元淳却将压得发麻的手臂抽出,自然地搂抱住了他的脖子,蜷缩的身体不断试图调整,使得两人拥抱的方式更为贴合亲昵。

 

她喜欢亲近他,喜欢被他的气息所包围的感觉,安心而舒适,因为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全部是那样珍贵且美好。

 

彼此相拥的这一刻,她仿佛忘却了所有的痛苦与忧愁,曾经受过的伤也似已愈合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

因爱而起的伤,并非不能治愈,只是不该以恨的终结。

 

情之为物,生者可以死,死亦可以生,如是而已。

 

心随情感变得柔软,脸颊泛动微微醉人的云霞,盈盈秋水般的目光灼灼不定,无一不泄露着少女娇羞的心怀,借着夜色的痴缠,欲拒还迎般散发出勾人心魄的魅力。

 

元淳对此懵然无觉,还在专心欣赏眼前这堪称完美无双的样貌,忘情之下也不再顾忌,指腹贴在北堂墨染的面容之上抚摸。

 

“有没有人说过,你生得好看。”

 

元淳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,满脸血污的样子。

 

不待北堂墨染回答,她扬着头,像只梗着脖子的小鹿,飞快而顽皮地在北堂墨染脸颊上蜻蜓点水地掠了一下。

 

原本还是心如止水的北堂墨染瞳孔闪过震惊,心底的燥热难耐再度升腾。

 

元淳对于他的努力隐忍毫不知情,甚至主动起来,且肆无忌惮,他心里忽然极度不平衡地抗议。

 

“淳儿,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很危险,你在引诱我犯错。”

 

元淳愣了一下,嫣然失笑,对他的话不以为意。

 

她喜欢亲近他,因为她心里喜欢,是发自内心单纯直接的情感。

 

恰恰相反,男女情欲却令她厌恶,所以她几乎从未将两人之间的亲密与此勾连。

 

“难道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?”

 

“调皮。”

 

北堂墨染看不惯她的嚣张,报复般用鼻尖去蹭她的脸,元淳瑟缩着挣扎,却不是因为紧张或害怕,而是受不了猫儿挠抓般的发痒。

 

直到急促的呼吸沉重地打过来,随着鼻尖掠过脸颊,唇角,下巴,一路而过,脖颈处刻意流连摩挲,顺着揉皱的衣领,溜进了冰冷而散发着芬芳的锁骨位置。

 

元淳明显感觉到异样,终于有所反应,不敢再无视北堂墨染的警告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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