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夜月独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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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负相思(三)「北堂墨染×元淳」


 

夜如墨,星是夜的瞳。

 

黄道国的星空似乎格外明亮璀璨,元淳很快便爱上了。

 

都说故土难离。

 

于她而言,故园不在,故人皆往,她只是一棵无根的蓬草,天涯皆可落,想来自然例外一些。

 

不。

 

不是,当然不是他。

 

这是她不曾说出口的答案,北堂墨染亦无从知晓。

 

如今这世上真心疼她爱她的人,分明就只剩下了一个了。

 

元嵩,她的好哥哥。

 

他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,半点不曾。反而是从前那个被嫉妒烙红了双眼的她,被名为“执念”的魔吞噬,让他失望,也伤过他的心……

 

母妃已死,世上仅剩他们兄妹二人可相依为命,她怎么能逃呢?

 

她还是逃了。

 

一个破碎不堪的自己,最难面对的不是别人,偏偏还是最亲最近的人。

 

哥哥……

 

从小到大,他一直在包容她的任性,这次他也仍旧会原谅她的怯懦与不告而别吧,这些她都知道。

 

而北堂墨染,他则是不一样的。

 

他陌生,陌生的可爱,令人心安。

 

只是不知是否因他骤然提到元嵩的缘故,今夜她又失眠了。

 

她已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,睡不着的时候,她就喜欢数星星。因为她笃定,母妃一定就在天上看着她,正如那些星星一样……

 

墙角有轻微的簌簌声,是竹笼里的小家伙。

 

或许是竹笼太小的缘故,兔子住得不自在,半夜也陪着她一同失眠了。

 

她赤着脚下床,将笼门打开抱出了兔子,眼神中的宠溺随即代替了朦胧的凝重。

 

“小兔子,你也睡不着是不是,是想家了么?”

 

小兔子不说话,可即便真说了什么,她也听不懂。

 

而兔子显然还没有熟悉这个新主人,它在元淳怀中不停挣扎,很不情愿被亲近的样子。

 

元淳发呆半晌,轻轻叹息。

 

不得不承认,人有时真的是自私又残忍。

 

只因美好便想占为己有,可从没有问过这美好甘不甘愿被握于掌中。

 

强求无意……

 

为了领悟这四个字,她付出的代价实在有些惨痛。

 

她缓缓起身,抱着兔子,推开了门。

 

星河漫天,月光很美,夜风楚楚微凉。

 

她站在夜风里,站了很久,然后弯下腰身,将那团雪白放在了脚边。

 

“去吧,你自由了……”

 

兔子落地,四处好奇试探,小跑着滑下台阶,溜过石径,最后转入草丛,无影无踪。

 

微寒的目光定定注目,说不出是欣慰,还是感伤。

 

山中临行前,她也是将自己所豢养的兔子都放走了。那时她已决定,今后不论走到哪里,都不会再养兔子。

 

不只是兔子,任何活物都不想再养。

 

一棵内里早已腐朽空洞的树,怎有余力为旁人遮风挡雨。

 

那些小生灵虽是异类,但在她眼中,与人无异。如今的她没有资格拥有。

 

可是当北堂墨染将兔子送到她面前的时候,她又为什么会收下呢……

 

或许是真心喜欢,一时因心中欢喜而忘形,毕竟人性如此,总免不得对美好事物有所贪恋。又或许因为她知道,那是北堂墨染的心意。

 

心意,也是世上最贵重的东西。

 

她尝过自己的心意被人践踏的滋味,也曾轻狂的漠视过别人的心意,血的教训令她永远不想再重蹈覆辙。

 

若余生还有继续下去的理由,那便是学会回头。

 

回头……

 

她被抛弃,也抛弃了一切,最后剩下的,只有午夜难眠,一身伤痛。

 

伤不在身体,而在心。

 

待到天将明未明,才可勉强入眠,未过多久,浅睡又被梦惊醒。

 

虽不算噩梦,但也不是好梦。

 

没有梦见元嵩,却梦见了另外一个人,一个最不愿梦见的人。

 

燕洵……

 

她明明已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他,久到她以为此人再不会光顾她的梦,不想只是白日里不经意的一个念头……

 

因北堂墨染而想到燕洵,一瞬间毫无因由的念头,光影模糊的旧忆又再次在夜的掩护下借着梦回张牙舞爪,肆意叫嚣。

 

倚坐,喘息,没有眼泪,也没有锥心刺骨的痛,反像劫后余生,不知是胆寒多些,还是庆幸多些。

 

执念早消,爱恨亦逝。

 

虽还未将彻底将燕洵从心头剜除,可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已与他们之间的情谊一样,早被彼此一脚一脚踏进烂泥,碎得不辨纹路,识不出半分从前模样。

 

好似她那如雾如梦般的少女情怀,无辜的天真烂漫与赤诚热情,永难追溯。

 

她只是不想想起他,更不想梦见他,无关爱恨。

 

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可与人言无二三。

 

正如梦不受控制,正如放走的兔子终究又回到了她身边……

 

清晨梳洗过,元淳就发现小兔子还在笼子里。她明明放走了它,可是它却好好呆在那里。

 

笼子的门是关着,它不可能是自己回来的。元淳想不明白,于是头痛病又发作了。

 

她时常头痛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偶尔甚至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……失忆,总是从很小的片段开始,然后才是轻微的幻觉。

 

没有到分不清真实虚假,现实幻觉的地步,她的幻觉更像是一种痛。

 

痛细密的像是芒刺,轻而易举的刺穿身体的每一寸肌肤。有时是头痛,有时是心痛,有时是四肢,有时甚至说不清哪里……

 

难道昨晚放走小兔子也是幻觉?那梦呢?做梦是不是也是幻觉……

 

她忽然感觉到一种遍体的寒意,透骨的寒。

 

 

几日后,暮色渐浓时分,风声萧萧,吹动珠帘轻摆。

 

北堂墨染放下书卷,亲自倒了一杯茶。

 

过去,倒茶这种小事从不劳他亲自动手,现在却不同了。

 

他读书时不喜闲人在身边晃,从前只有苏寻仙才有资格陪其左右。如今苏寻仙走了也有快两年了,每每想起,竟甚怀念。

 

往昔身边的人虽不少,苏寻仙却是最懂他,也与他最合得来的,可算知音。此时此刻,恣意潇洒的苏寻仙周游在外,不知又流连何处,仙影难寻。

 

只可怜了北堂墨染,孤身于此,百般寂寥。

 

自从北堂奕亲政以来,他将兵权尽数归还,所谓的辅政之责也去了大半。原以为就此闲云野鹤,乐得悠闲,不想仍是风波不断,他虽屡有退野之意,却一直不遂其愿。

 

因为北堂弈信任他,视其栋梁,岂肯弃用,后甚又将国中三分之一的兵权交付于他。而正是这兵权,使他久置众目之下,令狼子野心者虎视眈眈。

 

若说为国为民,责无旁贷,可论权势争斗,勾心斗角,他没有兴趣。否则昔日统领全军,权倾朝野这些年,以他的心机谋略,只需振臂一挥,便可将幼主倾覆,改天换地。

 

而他没有,只一心一意将北堂弈打造成真正的一国之主,任劳任怨,苦心孤诣,甚至不舍声名……

 

当初除了忠心跟随,于国于王有用之才,但凡钻营取巧,祸乱朝堂,只为一己私利而投效于他的不信不义之徒,他皆毫不留情,一一除去。

 

是以常人不知情,只道这宸王殿下是性情乖张,工于心计,嚣张跋扈,至于面具背后的一颗真心究竟如何,鲜为人知。

 

何况在外人看来,而今的他只是一个失败者。

 

他败了,败在那隐忍多年,羽翼已丰的皇侄北堂弈手里,一败涂地。除了身边的那些忠心之士与北堂弈之外,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败了。

 

天地之道,有正必有邪,自古正邪之斗,此消彼长,从未断绝。归政三年,其间仍不乏包藏祸心,居心不良之奸佞,妄图在他身上做文章。

 

虽是势不如前,可在别有用心之人眼中,他仍犹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。

 

有人煽动过他对权力的欲念,有人离间过他与北堂弈的叔侄感情,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,更有甚者想将他分而吞食,取其代之。

 

天家无情,即便亲如骨血,亦忌功高震主,三年来他将亲信一一遣去,闭门谢客,锋芒尽收,步步谨慎。

 

如今他身边几乎连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了,他虽不是至高无上的王,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。

 

即便如此,偏偏还是躲不过找上门的麻烦……围猎遇刺,至今仍乏头绪。

 

他真的倦了。

 

虽然身体在日渐复原,近来倒是越发疲累,变得极易慨叹感怀。

 

尤其在山中养病的日子,他常常忆起幼年无忧无虑的时光,忆起那些早已各奔东西的故旧好友,忆起几个再难相见的人。

 

洛菲菲真的凭空消失,再未出现;谢嫣然远走天涯,生死不知;苏寻仙经营起了庞大的商业王国,一年到头见不得几面;他的皇侄北堂弈则忙于巩固朝政,日理万机……

 

好像所有的人都在追赶着时间向前跑,唯有他留在原处,不知路在何方,身向何处。

 

“王爷……”

 

轻声将他从缠绕的思绪中拉扯回来,他缓缓抬眸,青冥就在跟前。

 

“何事?”

 

“是桃夭,她有事求见。”

 

桃夭,这名字是有几分耳熟,他一时倒未想起。

 

青冥又道:“好像是那位姑娘的事,听说姑娘病了……”

 

“病了?”

 

北堂墨染微微皱眉。

 

“让她进来回话。”

 

桃夭进门,当即伏地,神情焦促,她红着眼眶,声音发颤,还带着一丝哭腔。

 

“王爷,您……您救救姑娘吧,她……她好像快不行了……”

 

“不行了?什么意思?”

 

北堂墨染偏头在问,心里却咯噔了一下。

 

他只是不明白,好好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会病,怎么就要不行了,这听来实在荒唐。

 

而当他再次见到元淳之时就明白了,桃夭的话并非危言耸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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